8岁学琴还爱练不练他却拿下了世界钢琴比赛的最高奖
来源:高频读写器 发布时间:2024-02-18 01:42:14
在中国,一个钢琴家通常的成功路径是:他要在学会说话前,先弹响钢琴;他从小每天要弹六七个小时的琴;他常常还有严厉的父母。
刘晓禹却完全颠覆了这一法则。2021年秋,他一举斩获世界上历史最悠久亦是最为著名的钢琴比赛之一——第十八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。这是时隔21年后,再次有华人钢琴家获此殊荣。
刘晓禹出生于1997年,他颠覆的不只是成功的法则,还有“钢琴家”只能是“钢琴家”的身份——他还是一个卡丁车手,游泳健将,喜爱围棋,绘画……
2021年10月21日,波兰华沙时间凌晨四点,第十八届肖赛结果即将在赛后记者会揭晓。评委们缓缓走下楼梯,人们屏息,等待见证世界古典音乐顶峰新一代钢琴传奇的诞生。
而冠军本人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,在结果公布之前,他甚至还在后台为周围的人表演魔术。
“一切都发生得太快,完全来不及反应,乱得像一锅粥,完全和一般人的想象不一样。”刘晓禹向本刊回忆当晚的情形。
发布会结束后,刘晓禹便开始了全球巡演,向各地乐迷演绎“阳光明媚的肖邦音乐、新世纪的肖邦音乐”。
他身穿黑色西服,落座,交响乐团开场,肖邦的《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》(Concerto in E Minor)徐徐展开,第一乐章《庄严的快板》在华沙国家爱乐大厅响起。
经过长约4分钟的交响乐序奏后,期待中的钢琴声终于登场,如流星划过夜空般,强劲地打破了肃穆。他的左右手指缓缓落在钢琴上,闭眼,屏息,皱眉,仰面向天花板,有许多次嘴唇几乎就要说出话来,但欲言又止。
随着第二、三乐章浪漫曲和回旋曲的推进,他的表情时而阴郁沉重,时而明媚雀跃,手指接收到了讯息,迅速地向琴键传达讯号。弱音朦胧飘渺,亮音清澈饱满,慢拍和煦,快拍绵密。人们看着肖邦的音符从Fazioli的琴键上复活,任由它们在剧场挥洒。
最后一个音符结束,刘晓禹起身,同指挥家握手,向交响乐团鞠躬,向观众谢幕。全场掌声雷动,直至刘晓禹走出演奏厅,掌声和欢呼声仍没有停止。
正如1830年肖邦在华沙国家剧院演奏时一样,刘晓禹也用音乐征服了这个城市。
五年一度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,要求选手的曲目均来自肖邦。刘晓禹备赛时,选择了一种新的方式——避开肖邦的曲目。为了保持新鲜感和灵感,他演奏贝多芬、拉莫,以及其它一些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备赛而练习的曲子。他曾在媒体采访中提到,他什么都演奏,从来没想过只专注于特定的作曲家。
刘晓禹选择了一种自己以前不常做的训练形式——回听自己的录音。这能让他跳脱出自己的幻觉,实实在在地寻找问题。他重温肖邦的书、信,一样的音符钻进脑中,很多想法都发生了变化。
为期三周的比赛中,当其他选手都忙着练琴和记谱时,刘晓禹只在头脑中过一遍音乐。他尽量保证自身往常的作息,不过多练琴。除了自己的比赛录音外,他没有听任何一位选手的演奏。直至上台前一分钟,他还在努力寻找新的想法。
刘晓禹为经典的肖邦曲目注入了明媚的色彩,这同人们心中的肖邦,似乎有些不同。
肖邦首次演奏《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》,是在他决定离开华沙的“告别音乐会”上。演出结束后,他谢幕了四次,掌声经久不衰。
他将第二乐章称为“浪漫曲”,也是唯一一首被肖邦附上文字标题的乐曲。彼时,他即将离开自己单恋着的、遥不可及的爱人康斯坦齐娅,以及他再也没能回去的祖国(尽管当时肖邦并不知道)。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着:“平静而忧伤,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人温柔地看向某处,便唤起了万千甜美回忆。如同美好的春夜里月光下的遐想。”
尽管之后华沙沦陷,波兰历经腥风血雨,家人朋友陷入疾病和动乱,肖邦的身体每况愈下,悲伤和痛苦成为他的印记,但许多作品中仍有属于肖邦的浪漫和温情。
肖邦如果没有成为钢琴家,也许会成为一名演员。他幽默,有着过人的模仿天赋,在很小的时候就能把脚绕过脖子扮演小丑,可以很敏锐地观察到滑稽的事物。
刘晓禹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,所以他始终认为肖邦是个“快乐的人,一个永远乐观的人”。“人们经常忽略肖邦乐曲中开心的部分,这就是为什么他有很多类似华尔兹、波兰舞曲之类的曲目,他有感情,他也乐在其中。”刘晓禹曾在媒体采访中提到。
结果证明,这场冒险胜利了。刘晓禹的音乐受到了重量级大师组成的评委团的高度认可,从赛后公布的每一位评审的分数来看,他每一轮的分数都遥遥领先,毫无争议。
“刘晓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在演奏时的活力,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,并且有着强大的执行力。事实上他在二三轮都有精彩的表现,从现场的反馈看,观众们对他的表现也是非常认可的。”
风格即人。刘晓禹的演奏和自己乐观随性的性格紧密地编织在了一起,在黑白键上迸发出活力。
刘晓禹八岁时开始有效学习弹琴,那是一架仅有55键的电子琴。他每天只练习15分钟左右,不能更多了,时间还要分配给其他的爱好:游泳、围棋、阅读、游戏、画画、足球……
直到十岁,随着练习曲目难度的增加,电子琴音阶跨度不够,父母才为他买了第一架88键的立式钢琴。但练琴的时长仍取决于心情,不想练习,一天都不会碰琴键。心情好了,可以一天练六七个小时。“我的日常生活一直是很平常和很有趣的,平常的是能持续的,有趣的能保持一种热情。”刘晓禹说。
刘晓禹从小就喜欢创造游戏,制造各种新的玩法,飞镖、桌式足球,都是自己制定的规则。多年后回想,当时玩的很多东西,方法都是很不规范的,其中就包括他最初练琴的手形。
他的小拇指经常翘着弹琴,这对于大多数学钢琴的人来说可能都是不规范的。没有人去刻意纠正他,刘晓禹就这样随心地弹。“这些其实都是乱七八糟,不正确的,但我觉得不重要。因为我的快乐被积累了,没有被所谓的规则和标准框住。是我的兴趣让我玩到了最后,也逐渐促成了自己乐观的性格。”刘晓禹说。
在他的钢琴学习中,父母更像忠实的听众和陪伴者,能够平衡好刘晓禹在不同年龄段成长的不同需要。
刘晓禹的第一个钢琴老师,是父亲从报纸上找到的。父亲设想的学琴准则很简单,只要老师有耐心,爱心,让刘晓禹有兴趣弹。
刘晓禹的父亲是画家,尽管家人都喜欢古典音乐,但只是一般性的欣赏,他们连一个音符都不认识。
“但其实老师告诉我,我上课前弹的很多都是错的。”讲到这里,刘晓禹忍不住发笑。
“起初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,如果因为外界压力,我用力去做,可能兴趣就被破坏了。我的家人没有过度消耗我的兴趣和热情,钢琴就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刘晓禹说,“我父亲也一直告诉我,他教我的,不一定都是对的。每个人有不同的路,没什么是必须做的。”
刘晓禹从十一岁起,就多次在超越自己年龄的小组获得加拿大钢琴比赛头奖;十四岁,他有机会与美国五大交响乐团之一的克利夫兰管弦乐队合奏;十五岁,摘取加拿大OSM钢琴比赛的桂冠......
他也会因为练琴疲惫而抱怨累。在他十五岁那年,因为看到了媒体批评自己演奏的评论而伤心,之后又因为一些“模模糊糊的原因”,干脆不想弹了。此后的两三周里他都没碰钢琴。当再次回到钢琴前,他重新找回了新鲜感,也想通了一切。“我很早就明白人们的审美和想法都不一样,之后遇到类似的事情,就看开了。从前觉得练琴辛苦,但世界上做什么事不辛苦呢?”
如果没有遇见钢琴,刘晓禹或许会成为游泳运动员。游泳是他从小就保持的运动方式,几乎天天都会游泳。他的朋友也曾感叹,晓禹怎么能游那么快?卡丁车也是刘晓禹的主要爱好。卡丁车在高速行驶时可以让他集中精力,如同高度专注练琴一样。开卡丁车取得好成绩时的兴奋感,甚至不亚于赢得钢琴比赛。
音乐一开始只是众多兴趣的其中一个,跟着时间流逝,刘晓禹的众多兴趣在不停地更换,而音乐留了下来。
“音乐会跟着时间和阅历的增长而更加深刻,所以,(我的音乐)其实才起步。”刘晓禹说。
肖赛得奖后,有人喜欢拿刘晓禹和肖邦对比,肖邦是个完美主义者,希望自己每一科都能取得完美的成绩。在艺术上,刘晓禹也是如此。由于音乐已经在他的生活中占据了主要位置,他必然会对自己的艺术追求完美,精益求精。
但在小学和中学时期的刘晓禹,更看重兴趣的多样性,他更倾向于在不吃力的情况下,得到一个中等偏上的成绩。“我不会花光所有的力量只为得到一个满分,更想用剩余的精力去投入其他我认为更有意思的事。”刘晓禹说,“生活也是艺术,它的独特性应该是走自己的路,寻找自我成长的节奏。”
夺冠后,刘晓禹的生活改变了,空闲时间变少了。他曾经希望有朝一日,自己能飞遍全球巡演,但当这件事成为现实后,压力,疲惫和单调随之涌来。在近一年的全球巡演中,那首将他送上顶峰,长达四十分钟的《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》,他弹了近30次。他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去游泳,开卡丁车,去分给他众多的兴趣。
起初,他有些焦虑。但他从未停止寻找新的灵感。“我需要在新的生活节奏中找到新的学习方法。我的眼界更加宽阔了,这会让我重新审视自己,找到新的上升空间。”全球巡演虽然辛苦,但也是拓宽眼界的重要方式。
“我有个朋友,他上台之前一定要喝一种什么茶,后来有人发现了,于是那个茶就找他做代言了,而我喜欢上台前吃个香蕉,后来我发现这个习惯好像没什么用,因为香蕉做不了什么代言。哈哈。”
“想问你一生中交过多少女朋友。”说完,刘晓禹笑了,随后又马上恢复正经,“想问问肖邦先生,怎么样看待如今的年轻人演奏你的乐曲?”
作为第二代华裔移民,刘晓禹出生在巴黎,六岁随父母迁至加拿大蒙特利尔。而刘晓禹对中国文化并不陌生。北京住着他的爷爷奶奶和朋友,他曾在北京读过一段时间幼儿园,疫情前每年都要回北京两次。
刘晓禹在蒙特利尔接受的是法语教育,第二语言是英语,三岁时,他讲的中文和法语,中国人和法国人都听不懂。好在家里从始至终保持着汉语环境,和父亲的对话基本是中文。刘晓禹喜欢看武侠剧,光是金庸的作品就反复看过多遍,因为长得像李小龙,他给自己起名“Bruce”。他看电视剧,在字幕的帮助下认识中文。
多元的文化环境让他的包容性极强,他在许多采访中反复提及的一句话便是,“人们唯一的共同点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存在一定的差异”。
在对话的最后,提起全球最想去巡演的城市,“北京排第一”,他说,说到北京,“京腔”冒头,这片土地根儿里的味儿便藏不住了。
在后海的清吧和朋友喝酒,在西单的商场买衣服,和北京的朋友们去开卡丁车,打保龄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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